来源：文汇网   文：孙欣祺

“我叫阿宝，跟上海大多数的阿宝一样，每天在这片滚滚红尘里钻门路，撑市面。”

《繁花》近期热播，某种程度上，这部戏可以视作阿宝的故事，一个由无数“阿宝”组成的故事。“就像星星点点生命力特强的一朵朵小花”，又“好比树上闪烁小灯，这个亮起那个暗下”——在金宇澄的笔下，在王家卫的镜头前，繁花似锦，众声喧哗。

这一片姹紫嫣红，生根于同一块土壤上；这一团璀璨星辰，点缀在同一片夜空中；这一群鲜活人物，活跃在同一座城市中。成就他们的，是外滩、陆家嘴的日新月异；衬托他们的，是黄河路、乍浦路的霓虹闪烁；而滋养他们的，则是市井里弄中的烟火气息。

烟火气可以是一碗泡饭。上海人喜欢讲“台面”，泡饭显然上不了台面，不能用来待客。但在电视剧中，阿宝离开黄河路的饭局后，喜欢在夜东京或爷叔家里吃上一碗泡饭，配两根萝卜干。因为泡饭不仅落胃，更可安心，使人可以解除工作场合的心理防线，在亲人、朋友面前做回真实的自己，从容地说出那些不能摆上台面的话。

上海人也讲求“精致”。即便只是为了一碗泡饭，阿宝和玲子也要专程跑去朱家角，品一品地道的腐乳。“糟鱼要吃七宝的，鸡爪要吃川沙的，朱家角的酱菜，还有崇明的糕。”纵使条件不宽裕，纵使生活摆不上台面，也要让自己尽量过得有滋有味，也从不会停止对小确幸的追求向往。

烟火气也可以是“一吹一搭”。小说《繁花》铺陈大量对话，借人物之口讲故事、讲历史、讲道理，以你一言我一语的形式让读者仿佛置身旧式里弄的转角，凑着耳朵旁听世间百态。电视剧则在此基础上，充分激发沪语的“噱”，让阿宝与玲子、阿宝与汪小姐、葛老师与陶陶、玲子与菱红之间的唇舌交锋平添滑稽色彩，倍增亲朋邻里间的亲切之感。

在人声鼎沸的黄河路上，除了沪语之外，各种方言、口音交织在一起，相映成趣。文字难以企及的表现力，在剧作中得以尽情释放。海纳百川、有容乃大的城市品格，也在这一场场针锋相对的商谈中无形流露。

烟火气还可以是“一声不响”。小说中，金宇澄不厌其烦地使用“不响”，每个人物都曾不响，每段对话都曾不响。但不响，不代表不思考，无声，不等于无情绪。每一个场合，每一段对话，每一个人物，每一种情形，可以是面露难色、无法抗拒的不响，可以是陷入沉思、不急于表态的不响，可以是点到为止、不作展开的不响，也可以是思绪万千、但欲言又止的不响。

电视剧中，王家卫对某些“不响”进行了补白：面对汪小姐咄咄逼人的追问，阿宝不响，这是商业运作中低调沉稳的智慧；面对蔡司令的出卖，阿宝不响，这是人情社会中知恩报恩的豁达；面对玲子的故意撒谎，阿宝不响，悄悄把钱塞进抽屉，这是日久情深后无需多言的默契。阿宝不响，观众却了然于胸，何尝不是因为他们的心里也住着一个阿宝？

每一处的不响，都有不尽相同的独特韵味，也蕴含着城市居民性格中普遍的内敛克制，在某种程度上更彰显着城市精神中的大气谦和。

读懂《繁花》，读懂上海；读懂上海，读懂《繁花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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